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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林蕾.留言集 x 久天長地舞台劇】01. 劇場監製張珮華・擁抱快樂與遺憾

已更新:2021年9月23日

在舞台劇《久天長地》的人物訪問揭開序幕之際,突然收到監製張珮華的留言。


「阿蕾,我諗緊,不如先做一集熱身,我同你傾偈?」


張珮華口中的「阿蕾」,即係我,頓時明白這是一個多麼有趣的自肥計劃。


有趣,因為認識珮華超過三十年,正確點說,是三十七年,她一直是我生命中的神隊友。看著她從一個穿校服的𡃁妹到獨當一面的劇場監製,踏遍高山低谷、衝破驚濤駭浪,有說不出的感動。


她長䄂善舞,同時又感性率直,我們的笑聲很多,涙水更多。近年她在劇場界手起刀落叱吒風雲,如影伴隨的,有快樂,亦有遺憾。


時光荏苒,不久之後我們皆踏入天命之年。刻意頌青春實在有點造作,慨嘆當下亂流嘛又犯不著⋯⋯我們都覺得,最精彩的人生,就是包羅萬有的人生。與其執著放下,不如擁抱一切的過去與現在。


讓我們茁壯成長的,是快樂,亦是遺憾。


【編號001】

張珮華的故事, 十分富戲劇性。她愛說話,愛熱鬧,偏偏卻是家中獨女。童年玩伴,是一群以熊啤啤為首的公仔。最得寵那隻叫阿比(全名張坤比 William,聽說靈感來自爸爸名字張x德 Willie),如今已「四十多歲」了,依然健在但從未「洗澡」,她視為「細佬」。


「熊啤啤善良嘛,眼仔碌碌咁⋯⋯椰菜娃娃都有過,但好快俾我支解咗。」


父親40年代從山東來香港,由抽紗小販做到後來擁有自己的抽紗製品公司,勤儉刻苦,小康之家得來不易。


「爸爸媽媽好慳,但好肯花錢栽培我。有年媽媽因為腎病進了醫院,醫藥費要每星期付清,爸爸要把房子加按給銀行。我當時甚麼都不知道,只知道爸媽希望我學琴,但我鬥氣,偏不學。」

少年不識愁滋味,最大的打擊,是沒有直升小學附屬的中學,但這個小六生沒打算放棄,也沒有叫父母為她張羅。


「自己買了本英文書信大全,用爸爸的打字機,寫了封信去最想入那家中學申請。結果真的得到一個考試機會,而我又考上了。」


說的是聖士提反女子中學。這個中一學位,是張珮華自己一手爭取回來。



「從小已知道不可依賴別人,更加不想給家人添麻煩,自己的事應該自己解決。」


她自小已知道自己想要甚麼。父母見她生性,問她要甚麼獎勵,這時她才說要學琴。她一直喜歡唱歌、表演,中學參加合唱團,中四那年有機會到演藝學院歌劇院(演藝最大那個場地)演出,其他同學驚到腳震,她神奇地竟然有種「回家」的感覺。


「不知為何覺得很踏實、很有安全感,總之站在那個舞台上就覺得好興奮。」


時為1988年,演藝學院剛成立了四年,張珮華對它一見鍾情。像當年立志要考中學一樣,演藝翌年四月招生,她第一時間報名。


「我的報名表編號是001 ,都幾肯定自己是那年的第一個。」她十分自豪。

1990年演藝學院校內演出音樂劇《登龍有術》,中間粉紅色裙者是張珮華,左二是蘇玉華,右三是Joyce的同班同學朱茵。
1990年演藝學院校內演出音樂劇《登龍有術》,左三是張珮華,左二是蘇玉華,右三是Joyce的同班同學朱茵。

【黃秋生扮男友】

進了演藝之後,張珮華眼界大開。原來很多同學跟她一樣是公仔控,一樣喜歡自編自導與死物做朋友。她選了表演系,第二和第三年的校內大型演出,分別被鍾景輝和毛俊輝選中擔任女主角。甫畢業,即參演電影《哥哥的情人》(梁朝偉、葉玉卿主演),新人來說戲份算多。


「 雖然是讀表演系出身,但上了幾次娛樂版之後反而不開心。甚麼事都讓人知道,日後豈不是無晒自由?」

她愛自由多過名利,幕前試過便算,投身幕後反而更自在。92年《東方三俠》找她做助理製片,她受寵若驚。後來才明白助理製片其實即是片場阿四,所有惡啃的事都關她事。

「在荃灣一個荒廢了的汽水廠拍攝,現場環境好惡劣,廁所塞了,是我倒硫酸落去通的。」


初出茅廬,人微言輕,捱苦是意料中事,只是沒料到大師兄黃秋生看在眼裏。


「秋生那時未攞影帝,他在片場和我一樣,都係無人理。我們經常傾偈,自此成為無所不談的好友。」


一段接近三十年的友情,就在微時誕生。黃秋生的女朋友們以至太太,張珮華都差不多全見過;張珮華有難,大師兄也義不容辭。


「當時有個行內人想追我,我對他沒有好感,但又怕得罪人,不知怎樣拒絕。那人約我在皇室堡食飯,我就叫秋生扮我男朋友一起出現,咁仲唔明?後來那人真的知難而退。」她說完大笑,謂早前做《ART呃》在化妝間和秋生說起這舊事,彷如昨天。


最老套的橋段果然最有效,兩個演藝同門師兄妹交了一台好戲。1993至2000年,張珮華成為香港電影金像獎全職執行總幹事,總算升呢坐寫字樓。



「你以為表演系的知識浪費了嗎?錯了。一班人開會,講一大堆華麗的說話,但其實可能只是兜個圈寸你或是用深奧難明的話說一堆廢話。你要懂得閱讀背後的動機和做正確的判斷。這種場景和人物關係分析,跟演戲思維和劇本分析很相似。讀書時的理論,做行政工作時完全用得着!」


根本就是人生如戲。她最開心的,是94年親手把黃秋生和《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》幾隻字放在金像獎的揭曉信封內。

「我不過是比他早幾個鐘頭知道結果。咁多年終於捱出頭來,好戥他開心。」


金像獎年代的張珮華

【瀨一次上一課】

在娛樂圈裏打滾,張珮華歴年來見識了很多牛鬼蛇神,死貓也吃了不少。單是票務問題,已可以很醜陋。


「有些人自己錯過了訂飛時間,但會反過來誣蔑你⋯⋯每瀨一次嘢,就等同上了一課。後來學會了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,都要白紙黑字寫清楚,日後便不用爭拗。」


03年,她毫無營商和出版經驗下膽粗粗成立《熱文潮》主攻電影劇本與戲劇書出版,也是因為意難平。


「知道有師弟妹編的教育文案被一家學校抄襲了,但苦無證據保障權益,甚麼也做不到。我把心一橫學做出版,當文字有了時間證人,就沒有人再敢明目張膽的抄!」


她從來不是省油的燈。「熱文潮」後來進階成「同窗文化」,繼續搞出版和舞台劇製作。近年還開拓舞台劇本電子書,希望把香港的舞台劇本無遠弗屆地宣揚出去。她有膽識也具視野,但一直孤身作戰,其實幾冒險。


「當然有蝕的時候,但拉上補下,未至於攤攤腰。幸好爸媽從來沒要我定時定候畀家用,我才可以放心做自己想做的事。」


13年,黃秋生搞劇團「神戲劇場」,第一個找張珮華睇行政。


「佢無講點搞,無傾價錢,我已經答應了。」


知遇之恩,一切在心中。「神戲劇場」出品了很多有口皆碑的好戲,如《狂揪夫妻》、《搞大電影》和剛演出完畢的《ART呃》。只可惜爸爸在12年離世,看不見女兒的成績。


「咁又未必!」她很認真地續道,「這幾年每當我遇到困難,總會有突如其來的解決方法,好像如有神助般,我覺得是爸爸在眷顧我。」


【天長地久】

張珮華凡事感恩,很正能量。歷年來監製及出品過超過二十齣舞台劇,來到2021年,終於把丈夫Wasabi 的小説《甚麼天長 怎樣地久》改編成舞台劇《久天長地》。


「一直不做,因為尷尬呀!改編自己老公的書,好似好hard sell咁⋯⋯況且我倆性格好唔同,無謂嗌交啦!」


好一個揚眉女子,説起老公終於帶點温柔。可能要多得疫情,令她重新思考人生定位。


「年紀大了,覺得身邊的人最重要,加上人生時間有限,今時今日已不想再跟理念不同的人合作。經營舞台劇好困難,找好的劇本更是難上加難,既然身邊有這麼好的一個故事,為甚麼不去做?」


枷鎖從來是自己給自己的,放開了,又是另一片天空。可是,夫妻一起工作,磨合是必需的。


「我們兩公婆都是好直接的人,甚麼都可以拿出來講。但儘管如此,都要懂得在適當時候話到嘴邊留幾句,幫到件事才講。」


張珮華是樂天行動派,Wasabi 則是憂鬱悲觀型,兩人結婚十二載,時而相親相愛,更多時狗咬狗骨。夫妻相處之道,是包容、包容和包容。


「仲有,作為女性,最緊要識得畀面另一半!」張珮華狡黠地笑。

2019年《親親麗南》,Deanie姐抱著菲菲與 Wasabi, Joyce合照。

【活一次就夠了】

樂天的人,通常善忘。《久天長地》講穿越時空的愛情故事,個個都渴望有回到過去、糾正錯誤的機會,張珮華卻不要。


「可能我無記性,過去的沒有甚麼需要糾正,所以不想回頭。人活一次就夠了,無必要重複,俾你回到過去又點?你只會更加眷戀。何不活在當下向前行?」


她活在當下活得很有特色,如經常帶著「女兒」菲菲(一隻經常可以換衫及轉髮型的熊公仔)出席各大小場合, 兼「威逼」身邊工作夥伴或親友合照。她自稱「菲媽」, Wasabi無奈地變了「菲爸」。我每年寫聖誕卡給她,也必定加上菲菲的名字。堂堂舞台總監像長不大的孩子,有人為之側目,她樂在其中。或許,這是一種治癒。


「我無下一代,好驚爸爸媽媽過身之後,世界上就再無和我有血緣關係嘅人,一諗起就好難過,不過現在一切都太遲啦⋯⋯呢個都可算係我唯一嘅遺憾。」


張珮華臉上劃過一刹那的傷感,但,不礙事。

快樂與遺憾,將永遠幸福地糾纏着。


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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